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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二八章 忠臣亦如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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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。

西郊一處偏僻的民宅內。

“如何?”

盧國雲一臉凝重地問道。

他此前已經見過皇帝了,皇帝陛下雖然不能說危在旦夕,但情況也的確不是很好,不但不能下床,甚至就連神智都時而清醒時而昏聵,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,倒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。

尤其是渾身浮腫。

這些天醫學院,太醫院,甚至從外地搜羅的名醫,不斷地一批批為陛下診治,最終都沒有任何效果。

甚至都有人提議服仙丹了。

這情況幾乎和他爹最後那段日子沒什麽兩樣。

民間傳言的確是被下毒。

而且當初那個太醫院的小吏的確死的有些不正常,所以盧國雲在覲見完皇帝,並且離開京城南下後,緊接著化裝返回,然後偷偷做了一件很聰明的事情……

“不是溺水!”

他面前的人說道。

這是吳有性,他和盧國雲一個吳縣太湖洞庭東山一個宜興茗嶺,隔著一片湖水而已,本來就早就認識,吳有性就在醫學院,而此時他們身後一張特制的桌子上,正擺著一具已經開始腐爛的死屍,而且已經被解剖。這是盧國雲親自帶著人偷偷挖出的,這時候京城早已經是寒冬,這個小吏死的時候算初冬,之後這段時間氣溫一直不停下降,現在最低都已經零下十幾度了,雖然有些腐爛,但還沒到完全沒有價值的地步。

“他是死在路邊水溝,哪怕就是酒醉意識不清,被淹死前的掙紮還是肯定有的,那水溝底下都是淤泥,而且也不是很深,淤泥被攪起的渾水進入肺裏,肺裏不可能沒有泥。

這個肺裏幹幹凈凈,這絕對不是淹死的。”

吳有性說道。

“那為何當初錦衣衛沒查出?”

盧國雲說道。

“一則家屬阻攔解剖,而且此人本地宗族龐大,還有禦史幫著說話,主持此案的是田爾耕,他也沒有強行解剖,只是由仵作以常規手段,而以常規手段查驗,只要口鼻深處有泥就可以草草結案了,當初查驗的確口鼻深處都有泥。

二則錦衣衛也可以收買。

只要有銀子,這京城裏面就沒有不可以收買的,錦衣衛也一樣,自從鎮南王和朝廷翻臉後,陛下對許顯純也不太信任,後者雖然依舊掌管南衙,但自己也開始謹小慎微起來。而且陛下也在錦衣衛內部撤換了一些過去與鎮南王走的最近的人,換了一批靠拍馬屁上來的,可以說錦衣衛內部早就不是過去鎮南王在的時候了。

三則九千歲也害怕。

醫學院不少人推斷是中毒,九千歲不可能不明白,但他只是在防範上下工夫,但卻不敢真得查。

他也怕。

既害怕自己成為目標,也害怕這些人繼續對陛下下手,說到底他自己心中也能猜出是哪些人,但這些人恐怕多數都是閹黨,一旦真正開始大規模追查,整個閹黨內部恐怕就有分崩離析的危險。”

吳有性說道。

“你倒是對他倆很客氣。”

盧國雲頗有些意外地說道。

的確,以兩人的交情,在這種場合吳有性還稱呼九千歲,鎮南王,那這完全不符合江南士紳的人設,話說吳有性家的地這時候估計也已經被楊信給分了。

他可是裏長。

原本歷史上對這個名醫的寥寥幾個記錄,其中就包括他是裏長,而且還組織士紳搞些慈善。

他可不是什麽出身貧寒的。

“首先,九千歲的確對陛下忠心耿耿。

我在醫學院看得很清楚。

這大明恐怕沒有比他對皇帝陛下更忠心的了,他就是個忠心耿耿的老奴而已,替陛下撈錢,替陛下處理陛下沒興趣處理的政務,順便也替陛下頂著罵名,這樣的人在民間也是一個忠仆義奴,為何不值得客氣?

至於鎮南王。

我是行醫的,濟世救人為職責。

我不過是救一兩個人而已,鎮南王卻讓江南再無凍餓而死者。

我覺得在這濟世救人上和他差的太多了,對於這樣的人,難道不應該同樣尊敬一些?至於我家那點地,分了就分了吧,又不是說沒給我家人留下夠豐衣足食的。”

吳有性說道。

他就是個小地主而已,大地主不會做裏長。

盧國雲一陣沈默。

“那他到底是怎麽死的。”

他隨即說道。

他看著吳有性身後是一具很有恐怖片風格的死屍。

這時候解剖學雖然在民間進步不大,但在醫學院已經不值一提,完全不用再靠宋朝的解剖成果,後者的存真圖此前一直是醫生們的主要理論依據,但現在終於可以扔開了。戰爭帶來源源不絕的材料,讓科學院可以盡情進行科學研究,之前為了盡可能多賺些,毛文龍幹脆都把俘虜帶到城外再報自盡,然後轉手再賣給王化貞牟利,醫學院已經建立起完整的結構模型和各種標本。

吳有性雖然主要方向是研究細菌之類,但這也是基本功之一。

“不好說,但絕對不是溺水。

不過從內臟的情況看也不是中毒,最大可能是被人灌醉,然後用些手段悶死,再往口鼻裏灌些泥水,扔到水溝偽造成溺水。

這在當時並不難查。

最初接到報案的是派出所,之後是東城分局,第一批查驗的仵作也是東城分局,若真心查驗不會查不出真相的,最大可能是已經被收買。包括後來查驗的錦衣衛仵作,這些人都是熟知這些路數,若非被人收買,像這種案子真心查總會查出。被悶死的人和淹死的人有不少差別,有經驗的仵作都很清楚,最後仍舊上下一同咬定是酒醉淹死,那就只能是被收買,也就是說陛下被人下毒幾乎是確定無疑的。

若你還想查得更清楚,那就去把那幾個仵作綁了帶回徐州審問。”

吳有性說道。

盧國雲深深地嘆息一聲。

“不用了!”

他頹然說道。

“其實你來時候,宜興伯就已經猜到很可能是被下毒,那麽我倒是很好奇,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麽做?

你們站在哪一邊?

北方官紳?

他們與咱們有何關系?咱們南方人犯得著為了保他們,跟鎮南王拼命嗎?話說咱們的家族可都在鎮南王的地盤上,你們盧家的產業依舊在鎮南王地盤,要說為了對陛下的忠心,可這毒指定是他們下的,他們因為陛下新政想毒死陛下,鎮南王無論如何都是打著來救陛下旗號的。

至於他是不是做曹操……”

吳有性頓了一下。

盧國雲看著他。

“我覺得應該不會。

咱們這位陛下並不喜歡政務,他倒是更喜歡待在科學院,你是無法理解一個喜歡科學的人,一旦陷入其中後的癡迷,那些國家大事對他來說真沒法與科學相比,而鎮南王恰恰能夠不斷給陛下獻上他想要的。

鎮南王想控制陛下很容易。

他想做什麽,幾乎都能哄著皇帝然後做到,他又何必非得要冒險篡奪皇位?

至少短期內他根本不需要做這種事情。

至於以後的確很難說。

或許他會這樣,或許他不會,但無論會還是不會,這對於咱們,對於天下百姓來說,都沒什麽關系,鎮南王做皇帝,說不定老百姓的日子會更好過,鎮南王繼續做忠臣,也會想辦法推行新政,讓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過起來,那麽這種事情咱們還費心做甚?先讓皇帝逃過這一劫,就算咱們盡到臣子之責了,以後怎樣就聽天由命吧!

咱們又沒有未蔔先知之能,咱們如今能夠知道的,就是陛下肯定遭人毒害。

咱們得救陛下。

而如今要說能救陛下的,鎮南王肯定是不二之選,既然鎮南王同樣也已經北上救駕,那我們不但不能阻攔反而還得幫他。”

吳有性說道。

“我還是得先把那幾個仵作帶上。”

盧國雲想了想說道。

畢竟盧象升那裏也不只是原本的江浙團練,江浙團練的確沒法再和楊信血戰了,如果他們在江浙的親人遭到楊信荼毒,那他們為了仇恨可以血戰到底,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的親人雖然不說都日子過的更好,至少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差,而一旦真的和楊信開戰,那他們在江浙的親人是肯定要倒黴的。

實際上就像吳有性說的,他之所以北上,其實就是盧象升猜到真的是被下毒,讓他來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證實這個結果的。

盧象升也不想打。

他如果證實了的確是被下毒,那肯定不能阻擋楊信。

相反如果證實不是下毒,那盧象升,孫元化,茅元儀這些前線的忠臣們才真的尷尬,不打對不起皇上,打又會讓自己的家族倒黴,而且還不一定能打贏。說白了他們其實就是為了給自己尋找一個不打的理由,一個能過哄著自己,讓自己那顆忠心能過得去的理由而已。這樣證據越充足自然越對得起良心,而且他們那裏也不只有他們自己一夥的,還有遼東各軍的將領,部分官員,這些人的嘴也一樣得堵住。

這樣這幾個仵作,如果能夠承認被收買,那麽就真得證據確鑿了。

然而……

他下手晚了。

(終於出院了,女兒四天,兒子五天,其中有一天是同時住院,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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